遇到解不開的問題,如果別人告訴我怎麼解題,
即使當時懂了,也會很快忘記,
因為並沒有完全變成自己的知識。
但是,自己花了很長時間,
絞盡腦汁解出的問題不會忘記。
—— 津村光平《學生街殺人》


只從單一角度看,會不瞭解本質,人和土地都一樣。
—— 加賀恭一郎《當祈禱落幕時》


如果找不到目標,就一直尋找,直到找到為止。
如果一輩子都找不到,這也是一種人生。
—— 津村光平《學生街殺人》

2018年9月18日 星期二

《人間失格》太宰治


《人間失格》由三部「大庭葉藏」以第一人稱敘述的札記和得到這些札記的男人添上序言和後記組成。

(46)「我的幸福觀與世上所有人的幸福觀背道而馳,這是我惶惶不安,每夜為此輾轉反側、痛苦呻吟,幾乎要發狂。」

「我」極度害怕人類,卻無法對人類死心。
在學校總是寫些詼諧的作文,扮演小丑。
「我」害怕被看穿,偏偏班上有一個弱不禁風,學習也不行的同學竹一看穿了「我」,知道「我」是故意失敗逗大家笑的。

(63)「在過去的人生中,我不知多少回祈禱過有人來殺死我,卻從來不曾想過要殺死別人,因為那無異於讓可怕的對手得到幸福。」

一次的下雨天,「我」帶沒有傘的竹一到家裡,說要借他傘。
我刻意「溫柔地」道歉,還為竹一清理耳膿。
竹一天真地恭維了一句:「女人一定會看上你的!」
那是惡魔的預言。

四年級第一學期一結束,「我」就去了東京。
沒有辦法適應團體生活的「我」經常翹課,整天在父親的別墅讀書、畫圖。
父親來別墅時,「我」就假裝去上課,有時其實去了西洋畫家安田新太郎的畫塾。
「我」覺得自己上課時格格不入,越來越害怕上學。

「我」還從比自己年長6歲的畫生——堀木正雄那裡學會了喝酒、抽菸、嫖妓、典當和左翼思想。
「我」因為害怕人類,很多事情都做不好,但是和堀木一起出門,只要把錢包交給堀木就行了。
和他在一起就不會在結帳時感到絲毫不安恐懼。
害怕恐怖的冷場,和堀木當朋友,就不需要當小丑,因為他會主動擔任逗趣的小丑。

和有夫之婦的殉情事件從此改變了「我」的命運。

沒去上學,又忙地下運動,到後面吃不消了,於是「我」逃了。
雖然離開組織了,心情還是很糟,我決定去死。

「我」和從廣島逃到東京,丈夫因為詐欺被抓去關,好像是叫津根子的女人一起殉情。
我第一次喝得爛醉,而根津子提到了「死」。
當時我對「尋死」還沒真正做好準備,潛意識以為那是某一種「遊戲」。
兩人一起到鐮倉跳海。

然而女人死了,只有我單獨獲救。
那時「我」還是高中生。

我被海邊的醫院收留,父親和家人為我自殺上報的事震怒。
我當時無心顧及自己,滿腦子思念死去的津根子。
歷來的女人,我只喜歡根津子。

被送到警察局的保護室的我被處以緩起訴處分,然後送往橫濱,等待保證人將我帶走。

竹一的「女人一定會看上你的」預言兌現了,但另一個預言「你一定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畫家」卻落空了。
我成了默默無聞的漫畫家,專給三流雜誌社撰稿。

殉情事件之後,我被高校開除,從此搬到「比目魚」(叫澀田的書畫古董商)的地方。
比目魚不讓我出門,怕我會再去自殺。
我從早到晚縮在二樓三鋪席房的被爐裡翻舊雜誌,傻乎乎地過日子,連自殺的力氣也沒了。

我的飯菜平時都由比目魚私生子,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夥子拿上樓。
三月底的一個黃昏,比目魚大概發了一筆意外之財,破例邀我下樓同桌用餐。
比目魚向我敬酒,還問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。
自從我搬到那裡後,連扮小丑的氣力都沒了。

(111)比目魚拐彎抹角,說:「所謂的緩起訴處分,也就是不會留下前科記錄,只要你下定決心,就可以重新做人。如果你願意改過向善,找我認真商量,我可以考慮幫你一把。」

過了很多年,我恍然發覺如果當時比目魚能簡單明瞭地說話的話,就不會發展成那麼複雜的事態了。
希望那時他是這樣對我說的:「公立學校或私立學校都行,總之從四月份起,你得回學校讀書!只要你肯上學,老家就會寄更多生活費來,夠你用的。」
很久以後我才知道老家有那種打算,但是比目魚說話太過小心翼翼,迂迴曲折。

我說我要當畫家。
比目魚的表情流露出輕蔑的影子,還讓我別胡鬧,晚上好好想一想。
當晚,我從比目魚的家逃了出去。
我留下紙條說去找朋友商量以後的計劃,傍晚一定回來。
我離開只是希望比目魚能對我解除戒心。

不是為了個人利益而把事情美化,而是害怕冷場,那會讓我幾近窒息,所以「拼命取悅大眾」,儘管之後的苦果都得由我自己承擔。

(116)我在朋友間雖然受到歡迎,卻從來沒有感受過真正的「友誼」。且不提堀木那樣的酒肉朋友,我和任何人往來都只有痛苦,為了化解那種痛苦,我拼命扮演丑角,反而疲累不堪。縱使在大街上瞥見熟悉的面孔,哪怕只要幾分相像,我都會倒吸一口冷氣,一陣近乎暈眩的可怕戰慄猛然襲來。雖然知道大家喜歡我,我卻缺乏愛人的能力(話說回來,我非常懷疑世人是否真的擁有「愛人」的能力)。我這樣的人,怎可能會有「摯友」?況且我連「登門拜訪」的能力都沒有。

我決定按紙條寫的,去找堀木,假戲真做。
那一天,我從堀木身上見識到都市人的另一面,也就是一般所謂的老奸巨猾。
原來他不是像我這樣隨世沉浮的男人。
我看到了都市人節儉的本性,東京人家裡外有別的生活面貌。

一名在雜誌社工作的女性拜訪堀木,她之前委託堀木畫了什麼,這天是來拿稿的。
比目魚的電報也來了,堀木讓我馬上回去。

那名女性是志津子,二十八歲、甲州人,和將滿五歲的女兒住在高園寺、丈夫過世快三年了。
從那天起,我第一次活得像個男妾。
志津子去雜誌社上班時、我就和她叫繁子的女兒一起看家。(誒?)
我在那裡迷迷糊糊地待了一個星期。
我向志津子要錢。
我說我想用自己賺來的錢買菸。

一杯半剩的苦艾酒。
我一直悄悄地這樣形容那種永遠無法填補的失落感。

我自認比堀木畫得好,至少漫畫比他強。

志津子:「⋯⋯多數女人看到你,都會忍不住想為你做些什麼。⋯⋯你成天惶惶不安,卻又幽默風趣。⋯⋯有時候看你一個人抑鬱寡歡的,那模樣讓女人更是怦然心動。」

我思忖、自己最需要的是錢,不是女人。
我希望逃離志津子,自食其力, 但朝著這個目標努力過,結果反而更加依賴志津子。
經過志津子的周旋,比目魚、堀木和志津子三人達成了和諧,我與老家徹底斷絕關係,從此「正大光明」地和志津子同居。
多虧志津子,我的漫畫也賣了些錢,但我的惶恐和煩悶卻與日俱增,意志越來越消沉。
每個月繪製連載漫畫《金太先生和尾太先生歷險記》時,總會思念起故鄉的老家。

繁子呼我爲爸爸,還問我說聽說只要禱告,神明什麼都會答應我是真的嗎?

(125)神啊,請賜予我沉著的意志!請告訴我「人」的本質!人們排擠別人,難道不是罪過嗎?請賜予我一張憤怒的面具!
(125)我連面對神都會感到害怕。我不相信神的愛,只相信神的懲罰。信仰。我覺得信仰的目的不過是低著頭走向審判台,接受神的鞭刑罷了。縱使我相信世上有地獄,也絕不相信存在著天國。
(126)我知道這公寓裡的住戶對我很和善,然而,我卻非常怕他們。我越害怕,他們對我越和善,而他們越對我和善,我就更是怕他們,非得躲得遠遠的才行。

繁子想要一個真正的爸爸。我原本以為只有繁子不會對我造成威脅,那天之後,我連在繁子面前也不得不「俯首帖耳」了。

(128)「世人」到底是什麼呢?是「人」這個字彙的複數形嗎?哪裡看得到世人的實際樣貌呢?我從小一直當它是一種強大、嚴苛,並且可怕的東西。

想要對堀木破口大罵,但擔心惹惱他,於是吞了回去。自問自答。

(129)世人,不就是一個人嗎?

之後,我變得比較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了。
變得任性、吝嗇、不再那麼寵繁子。
我變得沉默寡言,不再笑口常開。

我接下幾家出版社的邀約,但都是一些三流出版社。
我喝酒越來越兇。

志津子和繁子看著小白兔,好像很幸福。
我祈求神明賜給我一生中唯一一次幸福。
我折回銀座,再也沒有回去那棟公寓。
後來我住進臨近京橋的一家小酒吧間二樓,重又過起了男妾的生活。

(133/134)世人。漸漸地,我終於隱約明白了何謂世人。那是個體與個體之間的爭鬥,並且是當場爭鬥,立分高下,勝者為王。沒有人願意服從他人,就連奴隸輸了也會基於奴隸本色,採取低賤的報復手段,所以除了當場一決勝負以外,人類不曉得還有別種生存的方式了。人們儘管打著正義的大旗,但努力的目標終究是單獨的個體,超越了這一個個體,還有另一個個體等待被超越。無法理解世人,其實就是無法理解個體。那一片在汪洋大海看似世人,實則為個體。當我想通了這一點之後,就不那麼畏懼那片大海的幻影,也不再像過去那樣,對諸羅萬象一一提防憂心了。也就是說,我學會「兵來將擋、水來土掩」這種有些世故的應對招式了。 
(135)我對這個世界慢慢放下了戒心。我逐漸覺得所謂的世界,好像沒那麼可怕了。打個比方,我以往的恐懼,其實出自於「對科學的迷信」…(細菌… 幼蟲… 科學統計… 「科學事實」的假設?)

我還是相當害怕人類,需要喝酒壯膽,才有辦法陪客人閒聊,喝喝客人請的酒。
來到京橋後,我連續過了一年這樣荒唐的日子。
我的畫開始出現在低俗猥褻的雜誌上,我還起了一個戲謔的筆名「上司幾太」(與自殺未遂同音)。

有個十七八歲的少女(對面小菸鋪的女孩,小佳)勸我戒酒。
新年過後,帶著醉意的我到菸鋪去買菸,結果掉進了菸鋪前面下水道的人孔。
我大喊小佳來救我,她幫我包紮,我對她說從明天起戒酒,如果戒了酒,她肯嫁給我嗎?
小佳回說「那當啊」,但隔天,天還亮著的時候,我又喝起來了。
我道歉,小佳卻說我是裝醉騙她的,因為昨天我們已經打勾勾了。
我爲小佳的貞潔感動。

狂喜狂樂,大悲大痛…

我和小佳結婚了。在這段婚姻中,我得到許多快樂,但隨之而來的悲哀,單以淒慘二字不足以形容。

(148)堀木和我。我們都看不起彼此,卻又保持往來,還同樣自甘墮落。假如這就是人世間所謂的「友誼」,那麼我和堀木的關係,可就是不折不扣的「友誼」了。

多虧京橋小酒吧的老闆娘,我和菸鋪的佳子同居了。
我戒了酒,開始把漫畫當成正職,努力工作。
佳子百分之百信任我,我說我和其他女人的事,她也只當說笑。
就在我開始覺得自己越來越像個正常人,再也不必悲慘地死去時,堀木又出現在我的面前。

重逢之後,我們恢復了過去的交情。

我發明的喜劇名詞、悲劇名詞的遊戲。
低俗的戲謔。
反義詞的猜謎。
黑色的反義是白色、白色的反義是紅色、紅色的反義是黑色。
罪的反義詞是善良的人民…?

(157)「我覺得只要弄懂了罪的反義,就能夠掌握住罪的本質。⋯⋯神,⋯⋯救贖,⋯⋯愛,⋯⋯光明,⋯⋯但是,神有撒旦這個反義,而救贖的反義是苦惱,愛的反義是恨,光明有黑暗這個反義,善的反義是惡,罪與禱告、罪與懺悔、罪與告白、罪與⋯⋯,哎,這些全都是同義詞呀。罪的反義詞到底是什麼呢?」

看到樓下商人和佳子,我終究對一切失去了信心,終究再也無法相信人類。

「難道信任也是一種罪嗎?」
(163)天真無邪的信任,是一種罪嗎?

我見到佳子總是別開視線。

一晚,醉醺醺的我想喝糖水,打開了糖罐,發現裡面沒有糖,只有一個被摳掉部分標籤,剩下DIAL的部分小紙盒。
我對大部分安眠藥很熟悉,那是巴比妥酸鹽。
整盒吃下去的話應該就超過致死量,佳子應該是準備有一天要輕生。
我一口氣把藥全部吞了。

整整三個晝夜,我形同一具屍體。
醫師認為是不小心誤食,所以沒有馬上報警。
聽說我醒來後第一句嚅囁的話是「回家」。
我口中的「家」,究竟指的是哪一處,連我自己也不大明白。

比目魚一臉不耐煩地坐在我枕邊。
京橋的老闆娘也在。
我哭著說讓我和佳子分手吧。
我要去一個沒有女人的地方。

佳子似乎認定我替她服了毒,面對我時比以前更加無所適從。
我在家裡喘不過氣,終於忍不住出門找便宜酒喝。
但服了巴比妥酸鹽後,我的外貌變得行銷骨立,手腳疲軟無力,提不起勁畫漫畫。

比目魚留下了一筆慰問金,但事實上那是老家的兄長寄來的,不是他自掏腰包的。
我佯裝不知情,向他道謝。
我始終參不透比目魚這幫人為何總喜歡演這種戲碼。

我拿著那筆錢,一個人去南伊豆的溫泉鄉散心,
但到了那裡,我沒去溫泉,只是把燒酒當開水飲,直到身體狀況變的更加糟糕才回了東京。

嘔血。
女童哀淒的歌聲。(通りゃんせ:這是哪裡的小路呀?)
不幸的人。
那些人的不幸可以正大光明地向世人發出抗議,而「世人」也很容易理解與同情他們的抗議。

(168)我的不幸全都來自於自己的罪惡,向誰抗議都於事無補,就算我吞吞吐吐地說出一句帶有抗議口吻的話,只怕包括比目魚在內的所有人,肯定都不敢相信我竟會如此恬不知恥。連我自己都不懂,我到底是像俗話說的「固執己見」呢?還是與之相反的太懦弱呢?總之,我無異於一團罪孽的聚合物,只會變得越來越不幸、根本找不出任何具體的防範辦法。

藥房的太太。
不幸的人能敏銳地覺察到別人的不幸?
我和那位太太相視交望,兩人的眼淚都奪眶而出。
我不發一語,離開了藥方,回到公寓讓佳子泡鹽水給我喝,然後什麼也沒說就睡了。

第二天,我睡了一天,直到夜幕低垂。
我對昨晚的嘔血感到相當不安,於是去了那家藥方。
藥方太太聽我說了這些日子的身體狀況,說我必須戒酒。
我為自己可能已經酒精中毒,以及自己身體狀況不好的事感到害怕。

藥方太太是個寡婦,丈夫得了肺結核,之後說酒可以消毒,成天喝酒,結果反而短命。
她的兒子考上了醫科大學,但沒多久也得了肺結核,現在休學住院。
家裡躺著中風的公公,藥方太太自己在五歲時患了小兒麻痺症,有一條腿已經不中用了。
她叮囑我一定要戒酒,為我找了各種藥品。

(171)不幸的藥房太太的愛意,對我來說是實在承擔不起。

她還給了我嗎啡注射液,那是實在非常想喝酒時用的。
我相信她的說法,說是嗎啡對身體的危害比酒來得小。
只要注射了嗎啡液,我就會忘記自己虛弱的身軀,拼命畫漫畫。
很快我就變成沒有它就無法工作了。
經過藥方太太的提醒、我才發現自己恐怕成了一個相當嚴重的成癮者。

(172)我對於別人的暗示向來沒有招架之力…

越是唯恐自己上癮,對藥品的依賴度反而越發增加。
我哀求藥方太太,還說可以吻她一下。
雖然警察那邊查得嚴,藥方太太說我上癮的話可不關她的事,最終給了我半盒。

(174)這種藥和燒酒一樣,不,甚至是更不祥、更污穢的東西——當我深切地體認到這一點的時候,已經是一個徹底的成癮患者了。

就在我想要在晚上自殺的那天下午,比目魚帶著堀木出現在我面前。
他們把我送到了醫院。
我以為那是結核病療養院。

(177)不誇張地說,在別人力邀的情況下斷然拒絕,就在我過去的生涯中是破天荒的頭一遭。我的不幸,源自於缺乏拒絕的能力。我總是害怕如果拒絕了別人的建議,就會在對方和自己的心裡留下一道永遠無法修復的清晰裂痕。然而,自己在那一刻,面對曾經近乎瘋狂地渴求的嗎啡,竟然不假思索地拒絕了。或許是佳子那種「宛如神仙般的不沾凡塵」震撼了我吧;又或許在那一瞬間,我成癮的病徵已經得到了醫治。

原來那裡是精神病院。

「我一去一個沒有女人的地方。」
這句話神奇地化為現實了。
那棟病房裡全都是男瘋子,看護人員也是男的。

(177)現在,我不再是罪人,而是瘋子了。不,我絕對沒有發瘋,哪怕是剎那間也不曾發瘋。只是,哎,聽說瘋子通常都說自己沒瘋。換句話說,被關進這家醫院的全是瘋子,而沒被關進來的全是正常人。

(178)我要問眾神:不反抗是一種罪嗎?

堀木那不可思議的美麗微笑讓我感激落淚,甚至沒有思考、沒有抵抗就搭上汽車,被帶來這裡,淪為一個瘋子了。
即便現在就離開這裡,我的額頭依然會被烙上「瘋子」,不,是「廢人」的印記。

我喪失了做人的資格。
我已經完全不算是一個人了。

三個月後,故鄉的大兄帶著比目魚來接我出院。

父親在上個月月底因胃潰瘍過世了。

大兄說兄長們不會追究我的過去,我此後什麼都不用做,儘管放心過生活,但條件是必須離開令我留戀的東京,回鄉下療養。
東京的那些爛攤子,澀谷應該都可以幫我收拾殘局。

(178)我彷彿看到故鄉的山水在眼前鋪展開來。我微微地點了頭。

我真的變成廢人了。

(180)對我來說;現在已經無所謂幸福或不幸了。
然而,一切終將過去。
一路走來,在這個始終令我活得痛苦不堪的所謂「人」的世界裡,我唯一覺得比較像真理的意念,就只有一句。
然而,一切終將過去。

我今年滿二十七歲。由於頭上添了不少白髮,人們通常都當我四十好幾了。



『後記』
我推測札記描寫的應該是東京在昭和五至七年那段時光的風貌。
札記裡,10年前京橋的小酒吧的老闆娘,她問我認不認識阿葉,我說不認識。
老闆娘把三本筆記和三張相片交給我,說說不定可以寫出小說。
那些東西是十年前寄到京橋的店的。

(187)「您哭了嗎?」
「沒有。比起為他難過流淚,感覺更⋯⋯該說是不濟事吧。一個人走到那種地步,已經不濟事嘍。」
「一切都怪他父親不好。我們認識的阿葉直率又伶俐,只要不喝酒,不,就算喝了酒⋯⋯,他仍是個彷彿帶有神一般光輝的好孩子。」





什麼是「人」
「人」的「魅力」又是什麼?
「人類」到底是什麼?
什麼叫「人類」的資格?

「罪」。
日本的小說裡常見的主題,至少是我看的推理小說常見的命題。
(168)我的不幸全都來自於自己的罪惡,向誰抗議都於事無補,就算我吞吞吐吐地說出一句帶有抗議口吻的話,只怕包括比目魚在內的所有人,肯定都不敢相信我竟會如此恬不知恥。連我自己都不懂,我到底是像俗話說的「固執己見」呢?還是與之相反的太懦弱呢?總之,我無異於一團罪孽的聚合物,只會變得越來越不幸、根本找不出任何具體的防範辦法。
罪惡感。
罪惡感源自什麼呢?
做了傷天害理的事卻不懂懺悔,那就沒有什麼罪惡感可言吧。
罪惡感包含「虧欠」、「自責」、「無助」的情緒。
因為無法回應某種期待,覺得傷害了人(即使可能並沒有真的傷害到什麼人),而感到虧欠也是一種罪惡感吧。

遭遇的事,對於那些事的反應,更顯得「我」是多麼的單純。
原本是那麼的純樸,不受世間的汙染。
童年接觸的一切是思想的基礎。
然而童年時,根本沒有辦法去選擇環境。
不擅於(?)交際的人,有人選擇演戲,有人選擇逃避。

《人間失格》的「我」選擇了演戲。

無法理解所謂的「人情事故」,卻又被束縛,到最後菸酒毒樣樣來。
想要保持純樸,需要允許你這麼做的環境。
也許,那就是有願意提供給你這樣環境、無條件保護你的人。
但,這樣的人根本沒有多少吧?
看《人間失格》,深刻覺得人要頹廢,也要有那種條件(錢、靠山)…

普遍認為《人間失格》是太宰治的自傳(或者說,自傳性很高的作品)。
是太宰治投河前,最後完成的作品。
很少看自傳性或半自傳性的作品。
看過勵志類的書,但幾乎沒有共鳴點。
正因為真的「私人」,對這部作品的某些部分產生共鳴的話意味著什麼呢?
或許小說的危險處就在之中。

從札記中感受不到「情感」。
「情緒」也只是「我」對世界的不解和不懂如何面對一切的痛苦。
「我」有表情嗎,我覺得沒有。
那搞笑時又是什麼表情?

詩的美在於朦朧?
是朦朧、曖昧,還是文字遊戲?
看不懂詩… 是因為內容的跳躍嗎?
明明我寫出來的東西也很跳躍,為什麼別人寫的我就看不懂,或者該說,也沒有想要看懂?我失去了現在的我覺得很重要的東西:追求知識的慾望。
知道自己缺乏什麼,卻不努力,更覺得自己無藥可救。





2018年2月9日(金)~2018年5月24日(木)





(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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